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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江是一所學校 雅華 - 台江是一座學校 | 2021-04-10 | 點閱數: 532

大洪水裡的小地方記憶─西港香蜈蚣陣

吳茂成│20210410

公塭仔,祖母外家之地!

兒時常遊之地,三棟黑瓦紅茨,前二後一,中間一條小田埂互通,矗立在田間。舅公姓林,一家有獅有豹,小時印象十分深刻。

林烏獅為祖母林梅之父,兒時聽祖母說,蚵殼港被大水刈走,林家才搬來公塭仔。

蚵殼港,道光三年(一八二三)七月曾文溪改道,這裡是曾文溪橫衝直撞之地,《臺灣採訪冊》山水條有記:「新浮埔溪源出卓猴山溪,北流入於曾文溪,一支西流入於蠔売港,一支流入臺界內新浮埔,出大港口,注於臺江。」

看來蚵売港也寫作「蠔売港」。

蚵売港,聽祖母說,那是一座有千二鼎大的庄頭,道光二十八年(一八四八)慶安宮一塊「赫濯聲靈」匾額,刻著「沐恩董事四角頭西港街暨三十六庄…姑媽宮、含西港、旗頭蚵殼港、芉藔(菅寮)、海寮庄、蘆竹崙…」。

如此,蚵売港亦是蚵殼港,而且還是旗頭。

這是西港香蜈蚣陣的源頭吧!

每逢辰戍丑未年為西港廟建醮科,三年一科,相傳自道光癸未年,開始建醮刈香,也就是一八二三年,曾文溪改道,臺江內海陸浮之年。

這一次的「癸未年」可說是臺江菅仔埔元年,內海春明浪秀之景不再,王船不再飄海,這一年,姑媽宮的「文宮下轎,武宮下馬」的下馬樟牌被洪水沖走,三十六庄擲公杯,議由西港慶安宮接辦遶境活動。

看來,西港香起於曾文溪洪水!

看來,「赫濯聲靈」一匾,應是道光二十七年,也就丁未科建醮刈香之後,三十六庄感謝神恩所刻。

曾文溪水患自道光三年之後,三十年間,還有三次大水災,平均十年一次。

道光十一年七月十四日大風雨,曾文、灣裏兩溪之水漰湃而來,鹿耳門遭淹沒。」

道光二十年,西港街南方,海寮東方的直加弄古岸,「雨侵岸失,變成滄海,田不耕而俯仰無資」。

道光二十五年,臺灣府境於六月初旬大雨連宵、颶風間作,臺灣等縣海口淹斃居民三千餘人,洲北曬鹽場被水沖坍。

這三年的大風雨,前二次,曾文溪南岸受創較嚴重,道光二十五年這一次的洪災,溪北就很淒慘,連曬鹽場也被毀,在曬鹽場旁的含西港、蚵殻港,應該也難以倖免,不過,從「赫濯聲靈」匾來看,蚵殻港、海寮、蘆竹崙等三十六庄頭的庄名尚在,應是村庄有淹水,但未被沖走。

蚵殻港何時被大水沖走呢?

明治四十一年(一九O八),八月十九日,豪雨一畫夜,「各地溪水俱皆漲滿,涉水者稍不慎,即隨水漂流而去」,曾文溪上游,一名噍吧年人溺斃。

明治四十四年(一九一一),七月九日降雨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記載,曾文溪水漲八尺,交通杜絕,當局召集壯丁,為之警戒,以防加漲。同日九時,許縣溪亦因豪雨水漲,臺江菅仔埔南北二條大溪夾沖,臺南廳下外武定里三崁店庄,田園合計約六十甲步,悉沒於水,深者約有三尺,淺亦一尺,沖走兩座橋梁,刈走一戶人家。

八月二十六日,「風水加作,損壞直加弄庄西舊岸!」外武定里十二佃庄外二庄的蚵殼港及舊大塭寮,「悉被風水捲去人民及家畜流失者無數,安平支廳乃將管內竹筏盡封,於去二十八日起」,在港口沿岸搜羅死屍!

「八二六」大水災之慘烈,可以想見。更早的《臺灣堡圖》,一九O四年時,曾文溪曲流凹岸鄰近公親寮、十二佃,蚵殻港在凸岸的遠處。

十年河東,十年河西,一九二八年的臺灣地形圖,曾文溪凹岸變成在北邊,逼近大塭寮,舊大塭寮及蚵殻港則不見了。

這就是十二佃三欉松治水神話故事的原型,許多臺江子弟耳熟能詳!

據說,曾文溪崩岸,水沖到十二佃三叢松之地,漚汪關帝爺祭溪,溪水向北沖,結果反而沖毀蚵殼港及舊寮地,關帝爺犯天條被關,溪埔寮與公塭就是住在蚵殼港的後代子孫,現在蜈蚣陣還是兩庄一起扛。

相傳,疼愛十二佃庄民的老三關帝,源於漚汪文衡殿,十分靈驗,漚汪高九成子孫移民十二佃,也奉祀老三關帝香火,為了治水祭溪,老三關帝栽三欉松,松腳以鼎蓋鼎,埋七星燈,立黑令旗,池王爺則是祭犁頭符,二神合力退曾文溪,這尾青瞑蛇,結果,祭溪祭得太凶,大水往北退,反而沖毀蚵殻庄。

這就是「崩蚵殻港」故事的來源,兒時,百聽不厭的治水祭溪故事。道盡了,我不殺伯仁,伯仁因我而死的無奈!

相傳,老三關帝因此犯天條,受禁天庭三年。

祭溪就是黑令旗祭,鼎覆鼎內點七星燈,那是神榕的故事,神榕分四城門,六歲時,日本來這裡挖濠溝,當時神榕很大了,他們來說挖到鼎覆鼎,有燈在燃著。

黑令旗是老三關帝用的,他交代村人升多高就好,結果升太高,水洩太快,蚵殼港才被流走,這是不久的事,榕樹是後來才栽,浸水將軍那裡栽一欉,後來水再淹過來,一二年就枯了,結果有水再活過來,後來三關帝在三欉松栽,軟枝的,發得很旺,後來因為觀光,女人進來才退神。(十二佃三欉松神榕田調,2012/02/01訪問十二佃老乩童高番將。

如今,十二佃三欉松,同根氣連,蔚為森林,可說是臺江菅仔埔最大的次森林區,有生態有文化的森林公園。

那麼,公塭林家何時遷來公塭呢?

《林家族譜》記載,公塭林家開基祖為林正,祖嬤陳氏莪,那是祖母的阿公,林正老祖公生卒年不詳,若是從祖母一九O六年的出生年推算,假若一代三十年,那麼林正應該是道光末年出生,一八四六年代的老祖先。

幸好,林家老祖嬤陳氏莪生卒年有載,生於癸丑年,卒於丙辰年,查閱中西年代表換算,道光年間沒有癸丑年,倒是咸豐有癸丑年,時在一八五三年。

推論出陳氏莪老祖嬤生年之後,那麼丙辰年就是一九一六年,已是日治大正年間,老祖嬤享年六十三歲,葬在公塭北,曾文溪南的園中。

如此說來,阿嬤的祖家應在一九一一年洪災之後,才遷到公塭子。

至於公塭子,何時成庄呢?

從一九O四年《臺灣堡圖》及一九二八年的臺灣地形圖來看,公塭子的南方,有一口大圓塭,這是公塭子地名的根源吧!

可能先有塭名,後有塭庄,時間應在臺江道光三年,臺江浮復之後!

最有可能是與北邊鄰村學甲寮、溪南寮同時期成庄。

道光三年七月大風雨之後,曾文溪改道沖進臺江內海,向西南直沖大港口,從今日發源於海寮一帶的曾文溪排水線來看,其水勢流路,應是第一次改道的路線,這口公塭就在曾文溪舊路的北方,西邊就是鹿耳門港!

道光二十五年,洲北場也被大水沖毀,溪北居民四散,同治十年(一八七一)曾文溪第二次改道,推測應也從公塭、十二佃,往北改道,形成曲流,循鹿耳門港,沖毀天后宮。

從《臺灣堡圖》來看,十二佃、溪心寮及公塭之間有一大片荒地,也可能是曾文溪的舊河道殘跡。

曾任公塭子萬安宮管理人的黃天賜,一九一四年出生,曾口述公塭子的成庄歷史,最早從其祖父黃屋那一代,搬來此地拓墾,半耕半漁,若以一代三十年推算,應在咸豐年間,一八五四年。早先只有十多戶,地方主要姓氏為黃、林、楊、陳。

由此可見,公塭子為溪北蚵殻港居民避洪水,走溪流的生養之地。在歷次的曾文溪洪災中,蚵殻港村民陸陸續續移居於此,直到一九一一年,蚵殻港整個被大水沖走。

蚵殻港雖被沖走,但是,擔任西港香「旗頭」的蜈蚣陣,一如百足相連的精神,由「崩蚵殻港」後新結的溪埔寮及公塭子兩村合組。

許多公塭子的子弟,從小就是坐蜈蚣陣長大,故老相傳蜈蚣會庇佑孩子平安長大,逢凶化吉。

蜈蚣陣以楊家將故事人物為角色,由六、七十位不等的孩子所組成,每位參加的孩子扮古裝、戴戲帽、穿戲服,各有各的角色,由農用鐵牛車拖著走,彷佛是臺灣版的嘉年華會,蜈蚣陣走在西港香的陣頭的前頭,繞村圍廟,每到一地,就有許多民眾跪地「鑽蜈蚣」,十分熱鬧。

西港刈香,蜈蚣陣沒有掛號碼,是特號,沒有照轎班號,自由出人,有時前,有時後,薛仁貴就是征東,羅通就掃北,走到那裡,香科有路關,就是那個曲目,正常是三天,仁貴征東,羅通掃北,樊麗花征西。(公塭子蜈蚣陣田調,2012/02/13訪問黃榮源先生。)

曾經也是坐著蜈蚣長大的黃榮源先生,祖傳坐蜈蚣的角色為程鐵牛。他說,我們家以前是蚵殼港,從祖父就來搬來這裡,他從小就是坐蜈蚣長大,三、四歲就開始坐蜈蚣,坐到讀國小六年級,如今他自己的孩子也都去坐!

我們家妝程鐵牛,這是程咬金的孩子,清晨四點多就要出門,一坐一整天,從阿公的手到現在,公塭與溪埔寮都是合裝蜈蚣陣,這是一直傳下來的,我們這一門都是妝程鐵牛,以前都是用人扛,到了小弟讀六年級時,才改用車推,弟弟少我三歲,四十五年次,七十四年左右才用車推,當時都是用扛的,大人扛,不夠人就要請人來扛,和溪埔寮共同裝蜈蚣,我們三分之二,他們三分之一,頂科六十六位,這一科可能會增加到七十位,只能多不能減,否則要固定,最少是六十六位,現在愈來愈大尾。(公塭子蜈蚣陣田調,2012/02/13訪問黃榮源先生。)

黃先生說,孩子坐蜈蚣不是坐好玩的,大家沒有那種閒功夫。

看來,公塭子與溪埔寮合組蜈蚣有其認真及深刻的宗教文化經驗。

以我自己的孩子來說,一出生就是早產兒,腳無法伸直,一歲多,就故意要讓他坐,剛好遇到西港刈香,就讓他坐架棚,都用手撐住,撐到西港,都沒有哭半聲,一到要入廟,要戴帽子,就哭三圈,哭個四五十分鐘,流到鼻涕都出來,說也奇怪,回來之後,他的腳就放下來了,沒多久去做復健,復健的說他可以畢業了,會走了。(公塭子蜈蚣陣田調,2012/02/13訪問黃榮源先生。)

他說,公塭約有三分之二人妝蜈蚣,大家都坐過,從阿公時代就開始,他們家祖孫三代都有坐過。

為了妝蜈蚣,每戶人家都很用心,黃先生舉程鐵牛的帽子製作為例,帽子是請老司阜手工製的帽子,一代傳一代。

這頂帽子都是紙漿做的,請人做的帽子,不是廟提供,都是自己花錢做,這一頂是我們從小時戴到現在,這是老司阜做的,紙漿做的,現在要坐蜈蚣,所以就要先整理,衣服也要自己製作,二三萬,都要自己出錢去做,這是自己的信仰,自己開的。(公塭子蜈蚣陣田調,2012/02/13訪問黃榮源先生。)

除此之外,扛蜈蚣也要自己負責,自己的人手若不夠,就要請人,負責一組,一塊轎板坐二位孩子,一位跟,一位推,一、二小時交班,黃榮源表示,以前用扛也是二、三組人代替,特別是以前的人有在扛東西,「較勇,受得住」,現在的人不行了。

公塭子每戶人家妝蜈蚣,孩子不分男女,各有各的家傳角色,黃學源說,除非自己沒有孩子,才要讓出來,讓別人去妝,有孩子就要繼續傳承下去。

「有孩子就要續續傳下去!」多有力量的話語,在大洪水時代裡,公塭子有著妝蜈蚣的文化記憶,一代傳一代,這是曾文大溪之水,所無法沖走的信仰力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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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1月09日 19時15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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