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台江一樣思考

探究台江社會與生態共生的靭性系統可能

吳茂成

2016/6/25

各位流域老師平安

因為守護，我們聚在廟埕，共同學習台江教育創新之道。

因為守護，我們才得以聽見台灣暗蟬的呼喚，走進台江國家公園，走進這片未來的百年森林。

2015年歲末，在環保夥伴的揭露下，傳來台南市環保局要砍城西防風林蓋垃圾掩埋場的消息，聞訊，心頭一震「哪會按呢？」細讀報導，環保局聲稱這片防風林不在台江國家公園範圍內，但是，在地生活的經驗，直覺的告訴自己「不可能，一定在台江國家公園境內！」如何證明呢？四處探訪，查閱相關公部門資訊，終於找到台南市環保局提送的環差報告資料，明白載明這裡是台江國家公園。

砍國家公園防風林，蓋垃圾掩埋場…令人更驚訝的是環保局聲稱「環差審查」已通過…

「砍國家公園防風林，蓋垃圾掩埋場…」一連串的疑惑，一連串的難過湧上心頭。捫心自問，我們難以告訴孩子，這樣垃圾處理政策是對的，也難以接受這樣的政策。

事理上，我們應該告訴孩子，努力守護環境，將垃圾掩埋場改善成公園，恢復其應有生態，豈有將國家公園砍成垃圾掩埋場之理。

然而，台南市環保局聲稱不如此做，將爆發垃圾大戰。

怎麼辦呢？

一連串疑惑纏心頭，再細思，才驚覺，二十多年前，原要設於灣裡的台南市垃圾焚化爐，因為民眾反對，重新變更，改設於古稱台江的安南區，曾文溪口的城西防風林，出身安南區的施治明市長，還曾因爆發垃圾大戰，一度將垃圾倒進北安路附近的自家漁塭。

城西焚化爐於一九八九年展開招標作業，直到一九九九年完工啟用。

簡言之，台南市垃圾已改焚化政策，而非掩埋，十多年來，安南區鄉親一直替台南市背負全體市民嫌惡的垃圾焚化爐設施。簡言之，除非城西焚化爐不能燒垃圾，否則何來垃圾大戰？環保局所言令人不解。

那麼，為何台南市環保局還要砍七公頃的台江國家公園防風林，蓋垃圾掩埋場呢？

一連串的疑惑難解，在台江流域公民社群的關心與討論下，才從環保局的資料分析得知，原來台南市焚化爐有23%的焚化量，用於焚燒事業廢棄物，才造成部分生活垃圾無法焚化，必須蓋垃圾掩埋場，暫置掩埋。

按理說，事業廢棄物應由生產單位、工業區自行處理，城西焚化爐設置，一開始則是以處理生活垃圾為目的。

然而，錯誤政策，錯愕的結果，成了事業廢棄物大戰生活垃圾，搶奪焚化爐。

這一連串的錯愕與問題，也引發環保團體的震驚，生態學者揭露台江國家公園城西防風林的生態珍貴，乃是台灣特有屬、特有種的台灣暗蟬最大棲地。

聞聲，才喚醒台江人的童年記憶，這以「台灣」命名的特有台灣暗蟬，竟是多年未聞的「蛣蛚」聲。

蛣蛚、蛣蛚、蛣蛚…台灣暗蟬聲聲鳴叫，比黑面琵鷺還在地、珍稀的台江生態物種，呼喚著我們，令人驚喜。

台江人如何回應這一聲聲的蛣蛚聲呢？

乙未年的歲末寒冬，真的冷，直到今日難忘！

二O一六年二月一日，一、二百位鄉親在這裡冷冷的夜，群集台江海尾寮朝皇宮，我們以台江廟口公民會議的精神，召開守護台江國家公園城西防風林公民會議，邀請台南市環保局，進行對話，企圖為這一連串的問題，找到解方。

「希望我們遇見台灣暗蟬，不會太晚！」那一夜，吾人在心底向台江拓墾守護神大道公祈求。

大道公以「保護生命」靈感於台江，可說是台灣的環保守護神。

那一夜，時任副市長的曾旭正老師帶來好消息，市府決定全案暫緩執行。

然而，乙未歲末，0206夜半大地震，也震驚台江人，我們身處於土壤液化潛勢區，國土保育與規劃，迫在眉捷。

回顧這近半年來，守護台灣暗蟬，守護台江國家公園行動，雖是危機，卻也給了台江人省思環境保育，到底出了什麼問題？也啟發了台江人探究台江社會永續發展的生態基礎的機會。

首先，我們的環境保護教育，偏向於明星物種，陷於單一思維，可能只知黑琵、紅樹林，陷於「外貌協會」流行，忽略了台江生態的多樣性，忽略了台江水域生態特色，忽略了台江社會潛在的環境保育危機。

以城西防風林為例，我們要破除防風林只是保護海岸的單一價值思維，只是一片人工林，事實上，在這片防風林裡不只有木麻黃，還有自然生長的血桐、林投、欖仁、水黃皮…還有依靠木麻黃生存的台灣暗蟬，還有林下的水澤，提供青蛙的生存環境，高低交錯的林陰空間，形成昆蟲飛行林道，落葉疊成腐植層，雜草肥土，讓這片風沙有了生命可能…

台南大學黃文伯副教授研究發現，城西防風林為台江地區昆蟲物種多樣性最高的棲地環境，生態多樣性比紅樹林還高。

這裡有喜歡住在「溶氧高、流速快、污染少」的溪流環境的蓬萊節石蠅、邵氏新石蠅；這裡有百年後又再被發現的蓬萊沙蜂；這裡更有蟻蛉新記錄種。

在這裡才能見到褐胸蝶角蛉，以及用台灣命名、特有的台灣暗蟬。

從城西防風林發現的昆蟲習性推測其生活環境，數百年前的台江，應是清澈的潮溝、溪水流竄，兩岸樹林密布的綠色隧道、生態豐富、令人忘憂的林澤地景。

像台江一樣思考，從內海、溼地、沙汕到菅仔埔，我們應轉換視野，從台江社會與生態共構的靭性環境，進行探究。

探究數百年來，維繫台江社會永續發展而不墜之因為何？支持台江社會發展的生態基礎力量為何？

我們應從台江生態環境調查解密，例如，台江海尾寮，從村名來分析，在內海、潮溝、溼地捕魚、耕塭維生的討海人，就在這裡搭寮興社，村成之時，這裡尚可看見台江內海面貌，因此才稱為「海尾寮」，雖說年年淹水，但是因為善用內海溼地、潮溝的水域生態環境，圈地築塭，發展淺坪式魚塭，為今日六萬人、十二里的海尾村，奠下可持續發展的社會靭性基礎。

人為的淺坪塭，不只是社區滯洪池，也為黑面琶鷺等候鳥，提供度冬生存的環境，台江溼地潮溝的生態，則是提供了台江拓墾先民捕獲立即性的蛋白質，社會發展的生態能量。

簡言之，台江是老天爺給台灣人的公共財！

這是我們從保護暗蟬，守護台江國家公園城西防風林，學到的事。

然而，維繫台江農漁業灌溉用水，古稱直加弄圳的嘉南大圳排水線，卻被和順、總頭寮、中崙、安定等工業廢水，污染至今，令人難過不捨。

化危機為轉機，呼朋引伴，鼓勵更多的台江公民，共同探究支持台江社會發展及物種繁衍的生態環境為何，這或許是「靭性台江」永續發展之道的解方，找到與重建台江永續發展的生態、生產、生活的靭性環境基礎。

如此，我們才不會過度自卑的接受與認為「台江是草地庄腳」、「台江沒有文化」、「台江沒有價值」…城西防風林只是一塊罕有人跡的偏遠之域，在府城的文化地圖、觀光旅遊地圖，看不見的地方。於是，就接受垃圾、焚化爐、爐渣、事業廢棄物…皆傾倒於台江，矇蔽眼睛的自我催眠…那是遠離生活，遠離府城文化思考視野的偏遠地方，最後，只能接受與陷於發展工業的單一政策，而不是爭取更適合人居的淨土選擇。

我們幸福嗎？我們有希望嗎？

事實上，城西防風林，位於台江文獻第一場海戰地點─加老灣海域，緊臨台灣第四大河川─曾文溪，壯闊的溪口、美麗的海岸，藍天白雲，濤聲不絕，紅毛草織成海堤紅毯，仙人掌、草海桐、馬鞍藤，尋路見花踪，長河落日，看了心頭就暖，眼底就紅起來。

情定曾文溪口，未到曾文溪口，莫說來過台南、踏過台江，讀過台灣史！這是吾人走過台江家園的讚歎！

守護台灣暗蟬，守護台江國家公園城西防風林運動，因為公民不死，所以，才有了希望，近半年來，台江親師生紛紛前往台灣暗蟬的家園，了解這片林澤的土壤、水域、林間生態，了解支持台江發展的生態樣貌，了解位於府城旁的台江，保護十九萬人安身立命的環境為何。

因為了解，我們才有可能關心，啟蒙！

面對台江多元的生態與生活空間，我們必須小心微調，不能過度，否則偏向某一端，將會影響台江未來。

當代的台江教育工作者，有責任引導學子，開啟「像台江思考」，也向台江學習的問題意識與視野，不要迷思於明星物種的追逐，而是從台江流域植物與昆蟲的多樣性生態，進行踏查了解，不是由上而下的「環境教育時數」的命令，而是由下而上的環境學習探究行動，每一次的流域學習，在於愛鄉護水的熱情，累積與探究在地的環境生態知識。

因為，下一個台江百年生態資料庫，就是從現在的保育開始。

面對台江多元的生態與生活空間，我們必須小心微調，不能過度，否則偏向某一端，將會影響台江未來。既要微觀的行動，更要有鉅觀的探究，找回開台史地的生態與社會發展的可持續環境。

這堂台江流域專題研究隊輔培訓課程，重要性也在於此，走進台江，打開生態多元的視野，發現台江生態與社會靭性的關係，讓台灣暗蟬成為靭性台江、綠色社區的指標生物，保護台灣暗蟬，也保護台江這塊土地，恢復台江百年林澤生態，就在於今日你我的守護行動。